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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我在一個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方醒了過來,身旁堆滿的不知道是紙箱還是木箱。
  待眼睛習慣黑暗之後,我環視了四周,發現自己在一個類似倉庫的地方。我被一片漆黑環繞,只有頭頂上方透出一點微弱的光線,整個空間充滿了陳舊的氣味。
  我攀住身旁的箱子,慢慢的把自己往上撐,倉庫裡的箱子堆得比我想像的還密集,我很快就爬到了天花板高度。我找到透出光線的地方,用手掌先扶了扶,然後用力的撐開了那扇活板門,光線灑在我的身上。
  出了活板門,我拍拍自己身上的灰塵,慶幸自己沒有被扎滿木屑。我在一座類似古寺的建築物的陽台上,走廊上也放了不少木箱。我試著移動自己爬出陽台,卻意外碰倒了旁邊一個小小的木箱,裏頭的東西翻了出來,我於是蹲下來查看。

  「清玉白包──」箱內裝的是一個用白玉雕刻成的小籠包,和真的小籠包差不多大,還附著解說的字條。白玉略為透明,表現出了皮的吹彈可破,更顯得鮮嫩欲滴,可以看出此作絕非等閒玩物。
  「白玉做的小籠包,襯著粗麻布,一起擺在酷似蒸籠的小木箱裡,可搭配的真巧妙。」我這麼想著,把它們安置好,放回身旁的木箱上。這是我不能夠輕佻把玩的寶物。

  爬出陽台走進了樹林,樹枝間透出陽光,明亮而不刺眼。道別身後小小的古寺,我繼續向前走,眼前漸漸出現一道石階。

  走上石階是一座火車月台,兩端空蕩蕩的不見欄杆、圍牆,只有遮陽的頂,看起來是個已經廢棄許久不再使用的車站了。既然沒什麼別的事,我索性坐下在石椅上等車,吹吹微風。

  過了不久居然真的有列車進站了,是捷運的車廂,我找了空位隨意坐下。

  列車開始開動,在低矮的山丘和谷間穿梭,窗外的景色盡是綠蔭而非想像中的水泥叢林,我跪在座位上,雙手扶著窗外像是孩子似的對著窗外張望,而大部分其他乘客都低著頭沉默地坐著。
  令我感到好奇的是,從列車開始行駛以來,我便看到的許多特別的人,或是說,行為特別的人。
  他們身著奇裝異服,有的單獨行動,有的三五成團,在鐵軌上等待著列車的到來,然後在緊要關頭跳開軌道躲避列車,他們穿梭在不同條軌道之間來回舞蹈著,無視這麼做的危險,甚至引以為樂。

  「你也看見了吧?」正當我想開口詢問,旁邊一位穿西裝戴著高帽子的乘客開口了。我起先還沒意識到他是在對我說話,我正納悶為什麼火車的鐵軌會行駛著捷運的車廂。

  「他們叫做軌舞士,這是青少年之間的次文化,」他把帽子摘下來說,「這是近十年來才發展出來,新的運動型態,通常每個團會有不同的規則和玩法,有些人把這當作是對文明開發的挑釁,有些人是為了向父母親耍叛逆,有些則只是想追求刺激。」

  這解答了我部份的疑惑,但仍然解釋不了為什麼老舊的鐵軌會駛著先進的車輛。

  我繼續看著窗外飛逝的景色,然後我看見了令我無法忘記的景象。
  我們的車和另外一列車交錯,遠遠的就看見有一列人在前面等著,一待兩列車交錯便跳到兩列車之間,在兩條鐵軌之間狹窄的空間緩步行進,他們踏著整齊的步伐,沒有遲疑,沒有恐懼,一列六個人就這樣在夾縫中躍動著,輕盈的好像人世間的紛擾都隱形了。

  簡直把這當作一種極限運動一般!

  正當我看得出神,只見列子最後一個軌舞士一個不穩,輕輕搖晃了一下,然後便被另外一輛車狠狠地扯離了隊伍,往後方帶走了。

  我坐回位子上,默念著他的安危。

  「又是他們啊,這個月已經第五個實習生了。」旁邊看著報紙的乘客放下報紙說。
  他剛剛根本沒有往窗外看。

  「你剛剛看見的,是軌舞士的圈子裡面,技巧最高超的一團,」待高帽子的乘客微笑著靜靜聽他說話,其他乘客也抬起頭聽著,「他們不走花俏的舞步,他們不躲避列車,他們只在兩台交錯的列車之間行走。也因此,他們對每班火車什麼時候會在哪裡,比我們之間的任何人都還要清楚。」
  「他們的組織架構很明確,越資深的走在越前面,帶頭的是團長,最後面的是菜鳥,這是他們前任團長退休之後,新招的第五個實習生了,看來少了有經驗的團長還是很困難啊。」他自顧自的說完就繼續看起報紙,其他人也低下頭回歸沉默。

  車上的廣播響起,車掌告訴我們剛剛的事故已經有人去處理了,請我們不必擔心,受傷的年輕人並沒有生命危險,只是必須請我們換搭另一輛車。
  我們換上了一輛更舊的車,座椅覆著破舊的皮革,橫桿上掛著圓形的拉環。

  這輛車行駛的更慢了,我感覺我昏昏沉沉的睡去,只記得沿途經過了「龍巖」和「蔭之林」或是「林之蔭」之類的站名。

  這片大地,究竟是被時間遺忘的多徹底啊?

  等我再次回過神來天已經黑了,車靜靜的停在終點站,車廂內空無一人,我摸黑尋找出去的路。
  眼睛還沒完全適應黑暗,我瞥見一旁的坐椅上躺著一個不小身影,我不由自主地叫了出來。

  「欸欸啊,我不會吃人啦!叫成這樣也太失禮了。」黑影傳來低沉的男聲,他伸了伸懶腰,然後點了根菸。
  坐著抽了一會菸後,好像再次意識到我的存在,他開口說:「剛才因為你怎麼樣也叫不起來,所以我乾脆關掉燈也先歇一會,沒想到你一醒來就大吼大叫。」我注意到他身材壯碩,髮鬚濃密,穿著無袖的牛仔背心。
  「噢對了,你這樣應該沒有辦法出去吧,讓我幫你,」他打開門旁邊的操作箱,扳下幾個開關(車裡還是黑的),然後手動把電車的門拉開,「再見啦,叫不起床又大吼大叫先生。」他送我出門,然後又躺回椅子上去了。

  我從洗手間出來,準備從旁邊的樓梯出站,卻被一個穿紅色洋裝的女孩擋住。

  「不好意思,請問這個是你的鞋子嗎?」她指著自己穿在腳上的鞋。

  「這不是你的鞋子嗎?」我問。
  她搖搖頭。

  我掃視了一遍她的整個人,臉不是很清楚(夜色的關係嗎?)但好像隱隱約約地微笑著,給人的感覺略顯端莊,身材,還不錯。

  「咦,什麼,等等,你幾歲了?」我被弄糊塗了,有點胡言亂語。
  「三十九。」她說。
  我發誓她看起來絕對不到三十。

  「等等,所以你的意思是,你一個三十好幾的女人,穿著不是自己的鞋子,三更半夜在沒有人的車站到處亂晃?」

  她點點頭。

  「你這個女人真是太有趣了,我一定要跟你好好聊一聊。」我說。
  「不如,我們就一邊聊一邊前往妳的住處?」我搭上她的肩頭,一起走下樓梯。

  第一次聽自己說出這樣搭訕的話感覺真奇怪,而沒想到我居然就這樣一路隨她走到了她的宅邸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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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dancemia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1) 人氣()